后港 2
师生
本章走剧情
下午就下起了雨。
雨势来得太急，第一道雷声响起时肖战的声音恰巧被盖住，模模糊糊的浮在潮湿空气里，听不真切。阴云层叠堆积，像废弃的大型商场门口灰败浮肿的泡沫塑料，遮天蔽日地罩过来，就像被一团细密蛛网牢牢扼住了喉咙一样，直逼得人难以呼吸。
王一博支起手肘托着下颌，劣质的黑色针管笔在横线纸上无序地点了几下，洇开了浓重的墨渍。肖战站在讲台上和再次被迫请了病假的体育老师相视一笑，手中抱着一沓崭新的试卷，唇下痣生动地飞扬起来，映着头顶两盏冷白的光，几乎要飞进王一博的眼睛里。
如果忽略掉考试这样一个颇为糟心的话题，王一博不可否认，这的确是很具有观赏价值的画面。
试卷被传到手上时还留有油印室那台老式陈旧的打印机微热的体温。高洋坐在王一博前面把试卷翻到了最后一页，长长短短地哀叹许久——简短的作文题目上尽是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两三句就能把人绕得云里雾里。一声慨叹硬是让他叹出了一波三折的溃败感，王一博抵住额头，朝他椅子底下的横栏置物架上轻轻踢了一脚。
"把好你的门，烦不烦。"
并不算多正规的考试，在肖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下同桌之间还能小心翼翼地交头接耳，只不过王一博左边空空荡荡，桌椅在灯光下干净得几乎泛光，很显然他没有这么好的福气。
外头雨势不停，大有下足一天一夜的气势，瓢泼淋漓。轰隆的雷声在远处遥遥起了个头，而后猛地炸碎在暗淡天光里。王一博倏地一震，肖战恰好在他身侧停了下来。
他伸手轻轻敲了敲王一博的桌面，骨节突出的手腕在眼前短暂停留。手指向下按了按，将一张哑黄色的便利贴粘到了王一博试卷的卷首。清逸的字迹和底下丑得颇有些反人类的狗爬对比鲜明，俨然有一点云泥之别的味道。
王一博眨了下眼，目光略向上扫了扫，沉默半晌，最后还是没忍住轻轻啧了一声。
——作为昨天晚上打架斗殴的惩罚，第三节晚修打扫一下四楼和五楼的教师办公室，记得要拖地^_^
末尾还留了一个似笑非笑的颜文字，王一博捂住半边脸，牙疼似的无语了很久。
嘶，什么毛病。
"——所以，他罚你一个人去扫两层楼的办公室啊，还要拖地？"高洋下了课就从兜里掏出一个苹果，还死矫情地要跑到饮水机那里去洗，回来时刚好经过语文科组办公室，他往里面偷偷瞄了一眼，肖战正在和人聊天，笑得眉眼弯弯。他咬了口苹果，边吃边和王一博说话，声音含混："……不就睡了几分钟嘛，这也太狠了吧！亏你上午还说他温柔呢……"
某人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能力当真是练得登峰造极，王一博一时气不打一处来，白眼差点翻上天。得亏高洋脸皮实在厚的过分，竟然还能无知无觉地戳了戳王一博的手臂："诶哥，说真的，你是哪只眼睛瞎了说肖战温柔的，我一看见他我就怵。"
眼瞎的王一博脸都绿了，被噎到没有话讲，半晌才吐金豆子似的往外蹦了两个字："出息。"
"不过我真的觉得……肖战是不是——"高洋起了个话茬，转过头时倏地一顿，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王一博皱起眉，以为他被苹果卡住了，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慢点吃，噎不死你。"
"不过……"王一博抿紧下唇，接上他的话，“你不觉得肖战这个人很莫名其……”没说完就被高洋死死扯住了衣摆，中风似的向他拼命挤眼睛，王一博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你这是什么表……”
他瞬间闭了嘴。
肖战在他一步之外站着，一副不知道迈左脚还是右脚的表情，手上拿了张表，看见他们俩齐刷刷目瞪口呆的神情颇为无辜地眨了下眼，而后松松扬起手中的表，“不好意思，不是有意偷听你们俩说话的。”
“——这个，帮我给你们班长，等会儿自习课的时候传一传，填一下联系方式和家庭地址，我们学校下周会组织一次家访。”
“家访？”
王一博闻言一愣，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搓了搓：“怎么会……学校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家访？”
肖战把表格塞给他，笑着问：“怎么啦，平时抱怨学校不疼老师不爱的，现在好不容易爱一下，还不乐意接受了吗？”
王一博没吭声。他一旦垂下眼没什么表情的时候，唇线就会显得模糊，嘴角微微向下，整个人浸在很私密的孤单中，看起来不太精神，像是累，又像是难过。
远处闷雷乍响，云层黯淡，看样子又是一场浩大的急雨。
学校晚自习一般分三节课，通常第一节做晚练，题量不多，但也属于老师会批改评讲发家长的那种，基本上就等同于考试。不过今晚稍稍有点不太一样，物理老师放了个大招，直接塞了一整套卷子过来，大手一挥就占了他们两节课。
高洋愁得头发都薅掉了大半，盯着最后一道题两眼直发昏，中途抬眼看了下时间，距离收卷还有不到三分钟。他索性把脖子一扭，趁着外头值日的老师不注意，敲了敲王一博的桌子："哥哥哥，江湖救急！"
王一博斜趴在桌子上，背部弓得厉害，额发散乱，眉眼深深陷进阴影里，看起来像紧紧蹙着眉。他似乎很久才反应过来，略拱了拱怀里的试卷，示意他自己拿。
高洋接过试卷的手一顿："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王一博艰难地支起身子，抬手把试卷拍进他的手里，冻起一张脸看起来倒是和平常没什么区别："抄你的去。"
高洋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没说话。
因为被物理占去了一大半时间，所有人都只剩下最后一节课来赶其他作业，高洋刷完一科笔都不敢停一下就接着换下一本练习册，转眼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直到回到宿舍才回过神，提着刚刚不小心一脚踩进水坑里溅湿的袜子踮着脚溜到阳台门口，冲着外头几个人问："你们走的时候有看见我博哥吗？"
"没有。"接话的人把牙刷从嘴里抽出来，弯腰吐了口泡沫："我见他考完物理就提着扫把走了，没看见他回来。"
宿舍门被突然推开，陈耀拎着班钥匙溜溜达达进来，把书包随意扔到地上也跟着一脑袋挤进阳台："诶你们说奇怪不奇怪，我锁门的时候发现博哥的书包还放在教室里呢，你们说他不会连书包都没拿就走了吧……"
高洋闻言猛地一愣，想起王一博今天抬起头时苍白的脸："糟了！"
王一博扣住了门把手，后背紧紧贴着冷硬的铝制门扇，湿冷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蔓进皮肤里是深入骨髓的凉，凉得他不由自主地，狠狠抖了一下。
他在反复旋不开的门把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可能出不去的事实——智能门在关闭了总闸之后自动上锁。黑暗里他难以抑制地肌肉紧绷，胃部的疼痛此时好像再也无法忍受了一般瞬间爆发出来，他腿下一软，猛地向前倒去。
他好似被抛掷，从山崖跌落，又顷刻溺于深海，腐朽的空气裹挟潮湿的黑色水鸟，像超度亡灵时吟诵的半阙丧歌。他咬紧后牙槽，周围是潮藓，腐烂荒草的根系，埋进肮脏的尘泥里。他在迟钝的疼痛里脖颈扭曲成诡异的弧度，身后是警笛和救护车刺耳的尖叫，人群聚拢成一场盛大的嘲弄。
冷硬的衰草茎叶深刻扎进他的皮肤里，他终于在漂浮不定的理智里看见破碎一地的车灯和路边歪曲倒伏的电线杆，以及一滩血肉模糊的脸。
他张大了嘴却发现根本叫喊不出来，喉咙嘶哑像被生生吞下一口滚烫灼热的烙铁一般，丝毫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掐自己的大腿，指甲抠出血肉，黏连带出脓血和白骨。他近乎野蛮，疯狂，像头未经驯化的野兽。眼前的人群被打碎后又重组，扭曲的影子剧烈浮动，像一潭平静的水倏然密集地搅动起涟漪。
昏暗长街上覆了极厚重的雪，车辆急速驶来时他被猛地推开后仰着倒地，尖锐的巨响里他只看得见远处瑰丽明艳的霞光，倏地就溅了血。
“秦文！”
门扇被外力轰然撞开，有人踩着月光停在了门边。王一博骤然惊醒，随即就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像一抔寒凉的冰雪，没经历更迭，就跌跌撞撞栽进春天的拥抱里，瞬间化成了一汪湿漉漉的水。
他心如擂鼓。
肖战紧紧抱住他，下巴贴着他冷汗浸湿的鬓发，声音很轻很轻，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叫他的名字，说王一博王一博……
“你要吓死我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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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剧情的过程中抱一抱
